【劳约】可她早已死去
1.
黄昏今早出门买早饭的时候遇上了他的邻居尤里布莱尔和他的小女儿,布莱尔家的那双红眼睛确实漂亮,平日里好像一颗闪烁的红宝石。可惜他不敢频繁地去打扰布莱尔,大多时候只能装作偶遇。
战事结束以后阿尼亚被安排在了德斯蒙家,吃喝不愁。一开始他还不放心跑去看阿尼亚——当然是翻墙进去——但是阿尼亚每次都是含着泪说她讨厌父亲,于是黄昏在某一天夜晚和阿尼亚说了再见后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设计师“卢斯卡”,买了间里和尤里布莱尔的家步行只需五分钟到房子安顿下来。
他这辈子攀过太多楼房,低矮的、高耸的、华丽的、危险的不计其数。他对建筑了解太多了,因此伪装成一个设计师对他而言绝非难事。难事是在尤里布莱尔身边而不被发觉身份,不过好在他早已伪装了已死亡的证件,现在世人早已认为大名鼎鼎的间谍黄昏已然入土,而多年的易容本领早已练就的炉火纯青,即使是立下大功的秘密间谍也不见得能一眼就发现破绽。
黄昏早已不再年轻,身体的调动性远不如从前。若只是僵硬那也好讲,可是早年留下的伤痛太多,他每次起床都感觉撕心裂肺,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更难过的是他早已对止痛剂产生了抗药性。每当这时他都想去看看布莱尔家的女儿。那孩子眉眼之间像极了她姑姑,一双漂亮的红眼睛好像能抚平他的伤痛。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日子了,他想。我在布莱尔家周围可不是为了每天痴望着布莱尔家的小女儿,而是为了保护布莱尔,即使这个呆头鹅什么都不知道还怨恨我。
不过也不怪他,怎么能不怨恨呢?
是他杀死了约尔·福……约尔·布莱尔
2.
黄昏时常做梦,梦里他是劳埃德·福杰,在火光中,他攥着她的手说,“我们患难与共”。
可是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没有患难与共。
也罢,反正他本来就是个虚情假意的骗子。
他偶尔也在思考他们到底是不是夫妻。说不是的话结婚证上白纸黑字的写着,虽然一开始是契约夫妻但是后来也日久生情,和平常人家没什么两样,没有邻里怀疑福杰夫妇的恩爱程度。
但说到底好像也不是,因为结婚证上和约尔·布莱尔结婚的人是劳埃德·福杰。
最后他思考他到底不是劳埃德·福杰,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或许曾经是,反正现在不是。
他现在甚至都不能说他是黄昏,他只能说“你好,我是卢斯卡,是一名设计师。”
没有人能认出他来,一来他太能装,二来战后他被组织安排整容,卢斯卡以往虚假的人生经历被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谢过了组织之后提交了辞职信。
和平的世界已经不需要间谍了。
可是间谍还需要在这世界上活着。
没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什么非得死去的理由。
他就这么活着。
于是黄昏有很长的时间来回想约尔·布莱尔。
想起约尔对着她笑,她的头发随着风飘动。
想起约尔在厨房里苦练厨艺,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上前帮忙,终于有一次约尔做出来能吃的饭菜,阿尼亚绕着她开心的蹦跳,邦德也兴奋地摇着尾巴。
想起约尔打扫卫生时候把头发束起来,穿着高跟鞋在家里走来走去。
想起约尔在床上红着脸喊他“劳埃德先生……”
他这时就会回给她一个吻。
但到最后,想来想去,想得最多的还是她死去的那个夜晚。
3.
那个夜晚真的让人窒息。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跟阿尼亚讲,这次工作回来他会有一个长假,有条件一家人可以出一趟远门放松一下。
可是阿尼亚好像不是很开心,她拽着邦德的领结,带着哭腔。
“阿尼亚不要父亲母亲出门——不要———”
“别闹。”他安慰阿尼亚。
虽然阿尼亚在哭,但是他的心情非常好,因为组织上已经说,今晚将是最后一场战斗。
过了今晚,世界就要和平了,他就真的能好好享受这个家了。
然后他拍拍阿尼亚的头准备去上班,约尔也轻轻抱了抱阿尼亚跟她说再见。
“阿尼亚要乖哦~我也去上班啦~”
约尔轻轻摆了摆手。
阿尼亚的哭声更大了。
“你太宠她了。”
他转头对约尔讲。
“哎呀,没办法,阿尼亚小姐太可爱了。”
看得出来约尔的心情也很好,她似乎开心的有些忘我,于是他问她,“约尔小姐今天格外开心呢,是因为什么呢?”
她抬着头看着天,然后又看着黄昏,说“因为和平就快要到来了。”
他点着头回应“对啊,和平就要到来了。”
然后他们就走到了上班路线的岔路口,互相说了回见后走向各自伪装的岗位。
每每想到这里,黄昏就会觉得自己被幸福冲昏了头。
作为普通政府接待官员的约尔,怎么会知道和平就快到来了呢?
他们又怎么会同时加班需要晚归呢?
当荆棘公主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知道什么都迟了。
太大意了,太大意了。
他在一瞬间忘掉了死去的同僚,和刚刚说要杀光敌人的毒誓。
战场上只剩下他们二人时,他亲手摘下了易容的假面。
“约尔·福杰小姐”
他一动不动,声音都打着颤。
“【荆棘公主】”
他头脑充血,一片空白。
4.
“你骗我…你们父女两个……”
“打断一下约尔小姐,我必须要向你说明,阿尼亚只是我在孤儿院领养的一个孩子,我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阿尼亚小姐说……!”约尔的泪流了下来“说你是他的父亲!!”
“那是我要求阿尼亚这么说的,隐瞒了你这么久,我很抱歉。”
“这样啊…这样啊……”
“劳埃德先生……黄昏……”
他看见荆棘公主的脸红了起来,他不适时宜地想起他躺在她床边,她也这样红着脸。可是除了这些还有充满泪水的红眼睛,眼里顺着脸颊落下来。
“我是为了……为了保护家人才…才走了到今天这一步的……”
“劳埃德先生……你也好,尤里也好……阿尼亚小姐也好……我都将你们视为我重要的家人…我拼命保护的…”
“既然阿尼亚小姐如此相信你至与同你一起隐瞒她的身世……那么……我相信阿尼亚小姐的判断…”
“我相信你……相信你是为了……”
“劳埃德先生,事已至此,我只有一个心愿……”
“放过尤里吧……放过他……”
约尔扔掉了手里的武器,以防肌肉记忆会在瞬间打飞那颗致命的子弹
“劳埃德先生……开枪吧”
约尔正视着他,这让黄昏感到非常恍惚,他记忆里的约尔一直是害羞的、温柔的。而不是现在这般,眼中充满泪水。
哈,害羞温柔的,哪怕面对敌人?
“黄昏……”
好像在哪听过这种语气,在第一次作为家人时,她从楼上一跃而下,大喊“不可原谅!”。
我不应该想到这个的,但是无妨。
黄昏面无表情地开了抢。
约尔下意识想用手抓住那颗子弹,黄昏知道那是杀手的本能,可都是徒劳,子弹无情地打穿了约尔的手臂,穿过约尔的心脏。
约尔的血迸溅开,然后倒下了。
黄昏站在那,维持着开枪的姿势,记忆向他涌来,好像很多年前,他站在废墟之中徒劳的呼唤母亲。
他该怎么跟阿尼亚解释母亲的去世?
阿尼亚一定会哭的吧?
这是他所要创造的,让小孩子不再哭泣的世界吗?
5.
黄昏来到约尔身边时,她还没有变得冰冷。
开完枪后他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站起来。他走的很慢,但却用了所有的力气。
一开始他不敢去看约尔,他走了很远把约尔扔掉的金锥捡了回来。约尔的力气很大,他是知道的,她扔金锥又扔的那么决绝,几乎要飞到天边去。
他带着金锥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的眼睛没有闭上,身上的血也没有干。她的身上遍布着伤疤,擦伤的、撕裂的、还有几处枪伤,肉被带着翻了过来。
全部都是新伤,看样子确实是发疯着杀了不少他那些强大的同僚。
黄昏跪在地上抓着约尔的手臂,过了一会他又抱着约尔的腰把她拉到怀里。他倚着墙边坐着,约尔倒在他的怀里。
他喊:“荆棘公主”
四下里安静地只有血液滴落的声音和他自己的心跳。
他又喊:“约尔小姐”
回应他的是外面的炮火声,听声音同僚正在和东国军打得不可开交。
他应该出去帮忙的,他想。
不过还是算了。
他一手搂着约尔的腰,一手绕过脖颈搭着她的肩,眼眸里只看得见约尔的头顶。忽然想起前两天还帮约尔吹头发,那个时候他还感叹洗发水的味道好香,然后把头埋到她的发间,约尔的脸很快就红了,却没有推开他,只是也反手去摸他的后脑勺,他下巴抵着她的锁骨,问她刚剃的头发摸起来怎么样。
他记得约尔支支吾吾的说劳埃德先生的头发好短,他轻笑一声说没关系,前面长。
可是现在头发的香味已经完全闻不到了,只剩下一股血腥味。
黄昏合上了约尔的眼睛,他感觉到约尔的体温正在流逝,于是他脱下外套盖在约尔身上。血很快就染红了那件外套。
黄昏低下头埋在约尔的颈间,贴着她的脸说“我要是真的是劳埃德就好了。”
我如果真的是劳埃德,荆棘公主刚刚面对敌人就不会手软,哪怕扔掉武器也能杀掉对方。
可惜我不是劳埃德。
劳埃德是约尔小姐的丈夫,他们和睦恩爱。
而黄昏杀了荆棘公主。
他的泪流了下来。
“约尔……约尔……约尔小姐……”
他哽咽着呼喊她的名字。
只可惜约尔的身体在呼喊中一点点变得僵硬。
6.
天刚亮一点的时候,黄昏穿上那件染满血的奔向了战场。
最后一战了,世界就快要和平了,就差最后一点了。
见到队友的时候他们欣喜若狂,用划破空气的声音叫到:
“黄昏———你还活着!!!”
“你杀了荆棘公主!!!”
“黄昏好样的!!”
“荆棘公主太难缠了!!!”
“我看出来了!这个女怪物把黄昏累的够呛!!”
“可她还是输了!!黄昏前辈是无敌的!!”
“东国的杀手锏死了!!我们赢定了!!”
“黄昏前辈——你身上有好多血!!!你没事吧!!”
黄昏在呼喊中摇了摇头,“没事。”
当然没事,染满血的外套,却没有一滴血是他的。
7.
“卢斯卡先生,您最近有空吗?”
“怎么了嘛?”黄昏看着登门拜访的客人,有点疑惑。
“是这样的!!过两个月就是国庆十周年了!为了迎接这特殊的一天,我们想请您设计一个会展。我们知道您很善于反战的设计,所以特地上门拜访。”
“呃……”
“还请你不要拒绝!!”
来访者看起来是个大学生,面目还很青涩,弯着腰请求他的时候还能看出她很紧张。
黄昏点了点头,他自知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份殊荣,更何况他年轻时常年在战场奔跑,没人比他更能理解和平的意义。
他接下了这份委托。
这份委托意义重大,因为和平来之不易,但闹了那么久,战争的结果非常简单。因为黄昏回归而带来的情报,西国的战略部署非常之快,东国那边很快就招架不住投降了。谁知刚和平不久,西国这边因为人手不够导致东国残党趁虚而入,群众反战情绪达到顶峰,人少的西国政府被迫与东国签署和平统一的条约,东西国真正意义上的和平了。
什么啊,那为什么还要对峙那么久呢。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黄昏送别了来客后站在窗边,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尤里的家和远处热闹的市中心。
和平啊。和平。战乱时候他一直在呼唤的和平就在他的眼前。
大人们在悠闲的逛着街,小孩子们在一起嬉戏打闹,天空中的鸟儿也能自由自在地飞。
真好啊。
8.
国庆那天,所有人都在会展中心看见了一座巨大的红眼睛雕塑。那双眼睛留着泪,眼神却是决绝的。
人们说,红色是代表战场上的鲜血,让人民不要忘记战争的残酷。
人们说,眼中的泪是代表战争的痛苦,让人民珍惜当下的幸福。
人们说,那决绝的眼神代表一往无前,是致敬战争中无畏的英雄们。
人们在那双红眼睛下鼓掌,他们说,多好啊,设计的多好啊。
卢斯卡被簇拥在人群之中,他接过鲜花,接受人民毫不吝啬的夸奖。
“太棒了!卢斯卡先生!太棒了!”
“找您设计果然没有错!!”
“卢斯卡先生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设计师!!”
可黄昏捧着花在人群中看见了来参观的布莱尔一家,他们家的小女儿指着那幅画说“爸爸!好像我的眼睛。”
尤里布莱尔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于是黄昏向依依不舍的人群告别,他快步摆脱那些穷追不舍的民众,三饶两拐走进一个巷子里。
尤里布莱尔很快就到了,秘密警察可不是吹的,黄昏甚至没来得及发现他的靠近,尤里结实的一拳就先打到他的脸上了。
“劳埃德!?”尤里说
黄昏点了点头,他被打得有点懵。
“黄昏!!?”
黄昏苦笑着点了点头。
“你终于发现了。”
“没想到啊!”尤里压着声音嘶吼着,“你胆子可真大!!!”
“怪我,”尤里咬牙切齿,“怪我没发现,卢斯卡竟然就是黄昏,白瞎了你家离我家那么近!”
“说吧,你想干什么!?”
“为了亡妻的遗愿。”
“我没有你这个姐夫!!”
尤里压着的声音明显变高了“我没有你这个姐夫!!你不配做我姐的丈夫!!!你不配———”
“可是确实是为了你姐的遗愿。”
“你姐姐死前让我保护好你。”
黄昏本以为尤里会再次打他一拳,但是出乎意料的,尤里没有,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知道他在隐忍,而且已经快到了极限。
“接下来怎么做?把我抓回去?”
“…………”
尤里低着头,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立场逮捕眼前这个人了。
卢斯卡的名声最近出奇的高涨,黄昏也早在名义上死亡。
最最重要的是,两国早已和平,黄昏早已留在档案机密里。
他听见尤里在轻声低语。
“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是一位父亲了………”
“姐姐……”
黄昏知道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尤里抬起头,看了一眼黄昏道:“先走了,我女儿在等我回去,我答应她只离开一会的……”
“你的账我日后算。”
“等等,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尤里回头看了一眼黄昏,在漫长的几秒对视里,他什么都没有说。
尤里回过头继续走。
黄昏跟在尤里后面走出了巷子,阳光又重新照在他的脸上。
好像新生。
“爸爸!”
两个男人站在一起看着小女孩朝尤里跑过来,背景是热闹的人群还有巨大的红眼睛雕塑。
那双约尔的红眼睛。
十年间他一遍遍回想,一刻不敢忘。
“我不会忘记她”
“即使她早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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